第217章 躲进小楼成一统(二)(1 / 1)
对于沈炼的说法,朱载坖也是眉头一皱,按他这个说法,大明岂不是洪洞县内无好人了吗?
朱载坖说道:“沈经历这话,未免有些偏激了些。”
沈炼笑笑,说道:“近世士大夫,有外钓功名,内营产业,广厦千间,膏田万顷,仆奴如蚁,脾妾如云,而开口高谈性命,自负清虚,虽复舌吐五色宝莲。吾不信也。夫积富累货,匪由一朝一夕,即未必攘夺股削得之,第计然之策。以勤俭起家,乃其经营积蓄,劳精费神,为有生之累多矣!”
沈炼还将自己这么多年在州县任职的经历说出来,县官本来是亲民官,所谓亲民,本来应该是百里之民,无非吾人,念念在兹,惟恐一夫之或病也。
而实际上的县令们,汲汲于仕途钻刺,他们所关心的当然是去任以后的出路。那么最好的出路则是升迁,得到上司青睐,则是重要因素。
对于县令们来说,握有本州县的实权,身处州县官吏群的顶峰,但他们又受到上司的挟制,因而,他们心理上的完型具有承上启下的特点。对他们来说,能够得到上司的青睐,成功地驾驭下属,顺乎自然地任满一个任期,并且为今后的仕途打开一条通道,就是最大成功。
而一县之事,哪有那么容易被县令们掌握。用沈炼的话就是说:县事簿书山积,狱讼丛委,奸人倚以变化为利,鼠穴其间,窒于此则通于彼,市狡挟公符以暴于乡豪,横胥朋比以威剥于良善。
说白了就是这帮小吏把持县政,即便是州县正印,一样也没办法,况且州县正佐官都是有固定任期的,意在防止州县官形成自己的势力集团。一任知县不过三年,县令们想的都是怎么样在吏部取得一个上等的考评,和尽快升迁,小吏们也以此要挟县令们。
他们保证县令能够收到朝廷规定的赋税,还会另有一笔不菲的孝敬,而县令则将一县之政,尽数委托给这些小吏,而县令一般会最少聘请两位师爷,一是刑名师爷,一是钱谷师爷,负责这两项事务。所以对于县令们来说,宁可刻民,不可取怒于上宁可薄下,不可不厚给过往。
现在有一首小词,写得就是州县正印的丑态:红,圆融,路路通,认识古董,不怕大亏空,围棋马吊中中,梨园子弟殷勤奉,衣服齐整言语从容,主恩宪眷满口常称颂,坐上客常满,樽中酒不空。
当然,也有不少县令,不愿被这些小吏摆布,要在政事上突破,对于州县正佐官来说,百不及一二能够遂愿。这些小吏们,虽然无品无级,但是他们谁贫谁富,谁困苦,谁逃流,谁人钱粮多寡,谁人丁口消长,彼尽知之,主书写文移,掌簿籍、预县事,熟悉政情法令和地方情况,再加上他们地方意识很重。一旦县令们表现出不愿受他们摆布的情况,往往一起架空县令。
而大明的地方宫实行回避制度,本地人不能为本地官。官员到任之后,对当地的风俗习惯、方言以及本地各种利害关系缺乏了解。往往被小吏们左右。
故而沈炼评价道:“今人居官,且莫说大有手段,为百姓兴其利,除其弊。止是不染一分一文,禁左右人不得为害,便出时套中高高者矣!”
同时沈炼还把一众讲官们给狠狠阴阳怪气了一番,沈炼说道:“诸位莫说地方州县官吏贪婪,他们所敛之财,能入自己宦囊的,不过十之一二,剩下的都是巴结巡按、巡抚、兵备等大员,他们又去巴结巡抚、总督,巡抚、总督自然去巴结尚书、阁老们。还有六部官吏们的冰敬、碳敬,可都是州县官吏们搜刮而来的。”
这样一说,诸位讲官们也不由得有些脸红,他们都拿过冰敬、碳敬,毕竟京城米贵,他们这些小官员,俸禄本就微薄,要是没有这些额外的收入,很多六部、都察院和穷翰林们都没法在京师生活。
对于沈炼的话,朱载坖早就有所了解,小吏治国现在已经成为大明的顽疾,这种弊病,就是皇帝也很难消除,何况朱载坖还不是皇帝呢?
这些小吏,则是种种不善,在在生事的一群。论地位,他们只是国家征上来的劳役,时人以狗吏、贱隶称之,长官视之为奴仆。论权力,他们也只不过在衙门内抄写奔走。然而,他们能上恃官府之威,下怀肥己之奸,出入市村,虐民甚如虎狼,百端作弊,无所不至,仁义礼智之道同于圣贤者,丧之尽矣。
但是沈炼想说的不是这些,趁着朱载坖和讲官们思索小吏之害时,沈炼这才热完身,开始说道正题上了,沈炼说道:“国朝士风之敝,浸淫于正统,而糜溃于成化,及至当今,蠹坏已深,士风日偷,官箴日丧。想仁宣之际,大臣有羔羊之风,小臣怀貂尾之耻,司衡者秉公绰之廉洁,而当官者甘颜驷之沉挚。士风朴醇,猗欤美矣!”
李春芳和高拱已经知道沈炼准备说什么了,正准备制止他,朱载坖摆摆手让他继续说,朱载坖知道,如果不让这兄弟今天说完,他要是再上一次疏,那才要命呢!
沈炼接着说道:“今人不喜人言,见人张拱深揖,口呐呐不吐词,则目为老成。又不喜人直,遇事圆巧而委曲,则以为善处。是以转相则效,翕然风靡!至于分宜秉国,饰伪干进、虚浮好利,嵩好谀,天下皆尚谄,从古风俗之坏未有甚于此时也!”
朱载坖就知道,严阁老就是沈炼人生的目标,在沈炼眼中,严嵩就是当今天下的罪恶之源,一定要铲除严嵩,才能正本清源,还天下太平,也不知道严阁老怎么得罪他了。
朱载坖问道:“那以沈经历之见,铲除严阁老,就能澄清玉宇,垂拱而治了吗?”
沈炼说道:“殿下,现今人心恨嵩,人心若可泯灭,则天地将已穷乎?”